到你妈妈的要求,单学习方面,我落了太多,毕业前至多也只能赶上你。而你又那么听你父母的话,不会做让你父母伤心的事。我想我的出现是否打扰了你的生活,是否该退出你的生活,还你自由空间,我是否该现实点,别再幻想了。就像那句话所说:‘爱一个人并非要与他在一起,只要他幸福就好。’
可我能做到这些吗?我做不到。我是那么爱你,想对你好,想跟你在一起。即使现在不,你答应我毕业后永远跟我在一起就好。如果你像我爱你那样爱我,我便什么困难也不怕,我会用我整个生命去爱你!
原本我是有理想的,后来因为那个家庭和那些人,让我对一切都失去了信心。你的出现让我又再次找到了努力的意义。我不想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,我只想为想为的人做有意义的事。生活没有观众,不用管别人怎么生活,也不用在意别人怎么看你,自己活得有价值就行。这些想法与我妈是相反的,我不会按她为我划定的轨道去生活,但我仍然爱我妈。
很想知道你的想法。
即日”
叠着的两张日记本里撕下的纸,上面是我的笔迹:
“如约来到桥头,在见到他的那一刻,前几日的焦虑、惶惶不安全都落地。相视而笑,顺着桥前行,似乎什么都不说,这么走着就是无比美好的事情。往日觉得无比遥远、神秘的桥对岸不知不觉便到了。此岸与彼岸并无甚大差别,都是枯草遍地的土堤和枝丫朝天的杨树。顺着护江堤往前走了许久,找一处无人的土丘坐下,打开了话匣子。
其实不必说什么,在见面的那一刻,我们便各自找到了想要的答案。但多难得的机会啊,何不畅所欲言?无论他信与不信,我告诉他我真的不在乎成绩高低,不在乎身份背景,但作为一个有理智的人,没必要在关键的这最后几个月自毁前程,我也不想做那个毁人的罪人。无论为谁而学,有一个好的起点、更好的发展平台,对我们来讲都不是件坏事,而大学是那个能给我们提供更好发展平台的地方。就算为我,为我们的将来,剩下这几个月我们不再约见面、不再想别的,一切保持平静,一心应对高考。我原本想说我不喜欢他,让他一心放在学习上,可这骗鬼的谎话我根本说不出口。一方面怕他意志消沉,另一方面也怕自己后悔。想来真诚恳切的话应该比相互猜测或其他善意的谎言更有力量吧。我肯定明确的话让他眼中透出振奋的光来,一改往常颓废的样子,侃侃而谈,谈想学的专业,谈理想中的生活,谈将来的人生规划……
不知不觉间已到午饭时间,我出门时怕多生事端,没给妈妈留“不回家吃饭”的字条,可此时还未回家又怕妈妈担心。
‘你要走吗?这会走回去也已经赶不上午饭了啊!’他依依不舍的眼神中尽是未说出口的挽留。我犹豫着,磨蹭着,任时间一点点流逝,最终不愿分别的心占了上风。让自己任性一回,管他别处会怎样,此刻我在这里!他欣喜地紧紧握住我的手,仿佛获得了全世界,又好像生怕我会反悔逃离。
我们聊班上的、家里的事,聊别人的、自己的事,聊过去和将来。我们要努力考去同一所学校,至少考去同一个城市,大学毕业后去西部支教或支援建设,在他的世界里甚至能预见我在给他带孩子。当然,我对带小孩的事并不感冒,这也不必同他讲。我们有聊不完的话题,仿佛要把这辈子至少此后几个月的话都在今天说完,没吃饭却也不觉得饿。一切在美好的设定中畅想,美好得如同梦幻般不真实,却也不必在乎那些,只想让自己在梦里沉浸,希望能梦想成真。
太阳西垂,天色渐暗,凉气袭来,一切都在催促着我们回程,一切都预示着告别临近。无论我们多么不舍,进程都在往它该去的方向推进。回到桥头,一切开始的地方,我缓缓把手抽离那温暖的掌心,去往家的方向。我甚至不敢回头,怕自己忍不住会推翻好不容易下定的离开的决心。
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如此相聚吗?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畅谈人生吗?回归现实的我不愿再多想。
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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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多年后再读这些信,感受完全不同。我没看到自以为的那个爱情故事,却全然是两个在各自世界被束缚、试图寻求突破和解脱的灵魂。
爱是什么?是为爱人改变?是自愿牺牲?还是放任对方拥有“做自己”、不被改变的自由?当爱不在,改变和牺牲终将变成怨怼的理由。与其相信爱的力量带来的改变,现在的我更相信习惯的力量,相信平等交换的稳定和可控性。这种改变是成熟,还是衰老的表现?抑或成熟本身便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