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存礼二人并非庸人,晋王李存勖更是雄主。此刻他们奉王命追剿叛逆,名正言顺。我赵国若强行阻拦,无异于以卵击石,立时便有倾覆之祸。当速令赵弘殷退避,并遣使向晋王及太尉请罪,言明绝无冒犯之意,任其行事,促其速速退兵方为上策!”
李弘规当即沉脸,但碍于张文礼的身份,只是沉声提醒道:“张公所言固是。然秦王萧砚,挟吞岐灭蜀之威,如日中天。其天策府已控河北大部,冯道坐镇瀛洲,王彦章巡抚幽蓟,我赵国更多年为梁朝藩属,大王与某家的长子俱在汴梁为质。秦王之怒,恐更甚于晋。温韬受秦王特命接应,若我等坐视其部属被屠戮而无动于衷,甚至任晋军在我境内肆意追杀…来日秦王问罪,以萧砚之强势,兼并成德、义武恐只在翻手之间。届时,我等又何以自处?”
张文礼梗着脖子,语速急促地反驳:“李将军此言差矣。梁朝势大,人所共知。然正因其势大,吞并之心才昭然若揭!萧砚吞岐灭蜀,下一步岂会容我河北藩镇苟安?赵国迟早为其所并,此为天数,非人力可挽!”
“然……”他话锋一转,又面朝王镕道,“晋国不同。晋与梁乃死敌,晋强则梁弱,梁弱则我赵国或尚有一线喘息之机,此乃唇亡齿寒之理。今日若为讨好梁朝而开罪晋国,便是自绝于这唯一能制衡梁朝的势力。晋军主力已入我境,此刻若强行阻拦,非但不可助温韬,反会立招灭顶之灾。赵国弹丸之地,焉能独抗两大之间?当务之急,唯有忍一时之气,放晋军行事。此非惧晋,实为赵国存续计!至于秦王问罪……”
他深吸一口气,“我赵国弱小,兵微将寡,无力阻止晋军入境,乃实情。秦王若因此迁怒,岂非失却天下藩镇之心?届时,孩儿自当代父王亲赴汴梁,剖陈苦衷,或可得一线生机。总好过此刻便玉石俱焚!”
闻及此言,心知此人的屁股早已偏向哪边的李弘规当即大怒,这厮的儿子又不在汴梁,自然说的轻巧!
但他强忍着怒斥的冲动,正要再辩,一旁的宦官石希蒙眼见二人争锋不断,王镕脸色愈发惨白,遂急忙尖声插话。
“二位将军莫急。老奴愚见,此乃天赐良机。何不联北平王王处直,倡‘河北自保同盟’,共拒晋梁兵马?当年我河北三镇携手,何等风光?今萧砚北顾晋、南压楚,李存勖困守云朔,正是我三镇再立之时。若得王处直呼应,凭太行天险,足可周旋。”
王镕听着三方言论,只觉得头痛欲裂,更加六神无主。他颓然坐回王座,双手抱头,声音带着哭腔:“晋不可惹…梁不可欺…这…这该如何是好?如何是好啊!”
李弘规的梁怒质子在耳,石希蒙的自立之言诱人,但张文礼那“梁必吞赵”、“唇亡齿寒”、“立时倾覆”的断言却更让他心惧,遂在几人的争锋与催促下,不得不颤抖着下令,声音显得尤为虚弱无力。
“快、快传令给赵弘殷…还有前线的将士,不得与晋军冲突。他们要抓人…就…就让他们抓!只要不攻打城池…就…就由得他们去。再备厚礼,遣使者…不,遣重臣!分赴太原向晋王请罪解释,去汴梁向秦王陈情。就说我赵国弱小,兵微将寡,实在无力阻止晋军越境,绝非有意怠慢秦王之托…万望秦王殿下明鉴……”
张文礼长舒一口气,急忙口称父王圣明,李弘规却是恨铁不成钢的重重一砸拳,兀自拂袖而去。
素与李弘规不合的石希蒙则暗自冷笑,上前温言安慰起失魂落魄的王镕,同时挥手示意近侍速去传诏。
二人安抚之语未落,那近侍离去不过一刻钟,殿外便又忽然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,却是另一个近侍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入殿内,面无人色,声音里带着哭腔。
“大王!大王!不好了!梁朝来使!”
恰被哄好的王镕面色瞬间呆滞惨白不提,张文礼却是陡然起身,厉声喝问:“何来不好?莫不是一直留在城中的那几个梁使?找个由头将他们打发过去,如果他们要见大王,就说大王病了。”
“不、不是城内的……”那近侍面色煞白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“是……是新的!梁朝邢州安国节度使王景仁……”
“王景仁?”张文礼眉头紧锁,不耐地打断,“王景仁也不行,照样让人……”
“不止!不止啊!”近侍几乎哭喊出来,声音已然不能成句,“王景仁并邺王兼魏博节度使罗绍威、殿前司定霸都指挥使田道成、铁骑军厢都指挥使李思安、洺州团练使阎宝、相州刺史乐从训、贝州刺史贺德伦七人为前使。他…他们杀了我们派去镇州传诏的人,命大王即刻亲自出宫接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