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蹄印。阿樱跪在公虎身边,看着它腹部的血止不住地流,忽然想起母虎藏在洞后的止血草——那种带着松针香的草,曾救过她的腿,也曾救过幼虎的爪。“爹,帮我找草!”她扯开自己的衣襟,用母亲的红头绳捆扎伤口,“它不能死,不能……”
父亲忽然看见公虎的眼睛在渐渐合上,却仍盯着阿樱的脸,像在确认她有没有受伤。母虎蹲在旁边,用舌头舔着公虎的脸,喉咙里发出悲戚的呼噜,却忽然转头,用爪子碰了碰阿樱的手——那是在说“别慌,它撑得住”。
流民们围过来,有人带来了仅存的盐水,有人捧来煮热的草药。阿樱看见老猎户王大爷蹲在公虎身边,手里攥着当年被宋兵抢走的虎皮袄,此刻正用袄角擦老虎身上的血:“当年我以为老虎是灾星,如今才知道,灾星是那些举着钢刀抢粮的人……”
暮色漫进井阳岗时,公虎终于睁开了眼,看见阿樱趴在它身边,手里还攥着那根断箭——箭头磨得钝了,却在尾部刻了道浅痕,像只小老虎的尾巴。母虎把幼虎们推过来,最小的那只舔了舔公虎的鼻尖,忽然发出奶声的啸,像在说“爹,我们在”。
阿樱忽然想起母亲的童谣,此刻轻轻哼了起来:“井阳岗,霜风凉,人护虎来虎护粮……”公虎的尾巴动了动,扫过她的手背,带着血的温热,却比任何时候都轻,像在回应这首没唱完的歌。父亲望着人虎围坐的场景,忽然把柴刀插进雪地——刀刃朝上,刀把上的虎纹对着天空,像在对这乱世,说一句“够了”。
是夜,虎穴里点起了松明火把,流民们把最后半袋麦种分给虎群,老虎则把藏了一冬的野果拖出来,红的莓子、紫的葡萄,在火光照耀下,像撒了把碎星星。阿樱靠在母虎身边,看着公虎舔舐幼虎的毛,忽然觉得这虎穴不再是躲避追杀的窝,而是个家——一个由人、虎、伤痕与温暖,共同搭成的家。
洞口的老松在夜风里发出“沙沙”声,像在诉说这一天的血与火。阿樱摸着公虎腹部的绷带,忽然发现红头绳的红,混着老虎的血,在夜色里亮得像团不熄的火——那是母亲的红,是老虎的血,是流民的泪,却也是这乱世里,怎么也浇不灭的、关于“护”的光。
而远处的元骑大营里,百夫长盯着自己腰间的伤口——那是阿樱用断箭刺的,不深,却在他心里,扎了根刺。他摸着掉在井阳岗的虎皮腰包,忽然想起公虎抓烂它时的眼神——不是仇恨,是“你抢了我的,也抢了人的”的痛。
这一晚的井阳岗,霜风依旧冷冽,却在人虎同护的火光里,有了一丝暖。而那根插在雪地里的柴刀,刀把上的虎纹被松明火映得发亮,像个无声的誓言:
“苛政如虎,可我们人虎,偏要护着彼此,在这虎狼横行的世道里,活下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