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郭四公子,如今这光景,你已无路可选。就算我等不将你剥皮抽筋,郑国公府也不会放过你这废物庶子,早晚也是个替罪羊,死路一条……要怎么死,你说?”
郭照轩盯着陈掌柜眼中的寒光,喉结滚动着,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,最后一丝犹豫被巨大的恐惧彻底碾碎。
“……我做,我做,我按你们说的做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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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后的水月庵浸在蝉鸣里。
暑气重,薛绥搬了把竹椅在院中纳凉。
小昭、如意侍立在左右。
“姑娘尝尝这个。”如意用银匙舀了舀酸梅汤,“婢子特意加了新采的薄荷叶,清凉得很。最是解暑。”
薛绥接过瓷盏,忽见葡萄架上落着只灰羽鸽子,尾羽上系着一根朱红丝线,鸽子焦躁地踱步,喙部不停啄着红线。
她不忍,示意小昭:“去帮帮它。”
小昭刚要上前,那鸽子却振翅飞走,朱红线在叶隙间转瞬即逝。
小昭道:“姑娘,它不肯让我们相帮呢。a%精a¥武+小<说t;{网1? ?免?费!ˉ阅|{;读#”
薛绥垂眸一笑,轻抚着瓷盏冰凉的边缘。
“随它去吧。”
蝉鸣声陡然拔高。
竹影在石桌上晃了晃,便见锦书疾步走来。
看到薛绥轻咳一声,待如意和小昭退下放风,她才在凑近耳语。
“姑娘,消息刚到,七郎君已得手,人赃并获。七郎君说,已按计划行事,望姑娘宽心……”
“知道了。”薛绥的声音更轻,更淡,听不出丝毫波澜。
“郑国公府如何?”
锦书微微一笑,立刻回道:“郭四公子夜不归宿是常事,八姑娘起初哭闹,如今也懒得管了。倒是郭大公子,今早接到消息后,在书房砸了茶盏,随后出门去宽慰了弟妹几句。”
薛绥极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不必仓促行事,静观其变为上。”
转身时,一片竹叶恰好落在她肩头。
她捻起竹叶,对着日光相看,一张脸明明是慈悲的轮廓,却似燃着一抹淬火的寒芒。
“万事俱备,只待东风了——”
太子李肇,便是那股东风。
锦书低声问:“可要提前知会太子殿下?”
“不必。”薛绥淡淡说罢,起身走向禅房,青布禅鞋踩碎一地光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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赤水关。
残阳如血,将连绵的戈壁染成一片赭红。
入夜沉寂,只余下未散尽的硝烟被晚风卷着,掠过焦黑的土地和倒伏的旗杆。
赤水河呜咽流淌。
空气中弥漫着烤羊和烈酒的香气,粗瓷大碗碰撞的声音、粗野的划拳声、不知谁用沙哑喉咙吼出的不成调的战歌,还有放肆的大笑,在空旷的戈壁上回荡,宣告着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。
这是大梁军的庆功夜。
中军大帐外,篝火堆蹿起三丈高,烤得牛皮帐篷的帆布发烫。
帐内却很安静,一张矮几上,堆着酒坛和肉食。
李肇一个人斜倚着毡毯,听着帐外俞千山粗犷的笑声。
“……我那小子来信,说把隔壁王屠户家的闺女惹哭了,他娘拿着扫帚追出三条街。”
俞千山拍着大腿,声如洪钟。
“等老子回京啊,非得拎着他耳朵去赔礼不可。这兔崽子打小就爱欺负那小闺女,也不知是什么冤家……”
篝火噼啪炸开火星,照亮元苍黝黑的面容。
他往火里添了一根枯柴,瓮声瓮气地接话。
“俞将军不是还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吗,可许了人家?”
“去去去!去你的!”俞千山胡子上挂着酒珠,笑着推他一把,“我那丫头片子金贵着呢,你小子骨头痒了想挨揍……”
众人围着篝火笑作一团。
像一团滚热的泥沼……
没有京城钟鸣鼎食的排场,只有边塞军营最原始、最粗粝的狂欢,浓重而热烈。
“元侍卫想做俞将军的女婿呀,这倒是一桩美事。等凯旋回京,不如求殿下赐婚……”
“他敢!”俞千山一儿一女,都宝贝得什么似的。
说着他抄起酒坛,作势就要跟人拼命。
众人起哄更甚。
李肇将烤得焦硬的羊肉掰开,任由夜色吹冷却难以下咽。